维修权：美国的最新进展

作者：伊雷妮·卡尔博利，美国德克萨斯农工大学法学院董事教授

想象一下，你最近购买了一件精密的电子产品，不幸的是，它掉到地板上摔坏了。在尝试自己修理失败后，你决定把它带到家附近的电子产品维修店。然而，在那里，你被告知这个店无权维修它。于是，你发现自己不得不回到最初购买它的商店，或者去制造商认可的另一个维修服务点。你感到很困惑，想知道维修要花费多长时间和多少钱。

欢迎了解当今知识产权领域最引人入胜、最热门的讨论之一：关于维修权的讨论。在这篇短文中，我报告了维修权问题在美国的最新进展。随后我将发表第二篇文章，从欧洲角度探讨这个问题。

维修权——知识产权与它有何关系？

首先，什么是维修权？维修权指消费者有权直接维修其合法购买的产品，或自主选择维修服务商，而不是返回制造商或其认可的服务商进行维修。一般来说，大多数消费者认为他们自动有权维修自己所拥有的产品。然而，正如上文中的例子所示，事实并非总是如此。相反，在许多情况下，只有制造商或其认可的服务商才能维修他们所销售的产品。

知识产权在这场争论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当今的产品通常受到知识产权保护，这些权利可以用来控制谁可以维修这些产品。在许多情况下，当今的产品带有嵌入式软件或其他技术设备，这些东西也是受知识产权保护的。在美国，《数字千年版权法》（DMCA）（分散编入《美国法典》第5、17、28和35卷的一些节里）规定，规避版权作品（包括智能手机、家用电器、医疗设备、农业机械等）中嵌入的技术措施是非法的。因此，制造商通常声称只有授权人员或制造商自己才有资格维修此类产品，以避免消费者或第三方维修商承担侵犯其知识产权的责任。这一原则适用于美国以外的地区，因为目前许多国家都在其司法管辖区内实施了DMCA式的规定。

制造商通常声称只有授权人员或制造商自己才有资格维修此类产品，以避免消费者或第三方维修商承担侵犯其知识产权的责任。

然而，近年来，一场支持维修权的运动正蓬勃发展。在美国，该运动很大程度上受到 2012年马萨诸塞州一项法律的启发，该法律允许人们有维修汽车的权利。根据这项法律，汽车制造商必须向公众提供维修手册和替换零件，方便其维修。

近年来，一场支持维修权的运动正蓬勃发展。

维修权支持者怎么论述

值得注意的是，维修权支持者认为，剥夺消费者这种权利会不可避免地导致维修行业的垄断，并给消费者带来更高的成本。他们断言，当消费者被迫将产品返回制造商进行维修时，他们为维修产品所需的工具支付了额外费用，同时还支付了额外的人工成本。在许多情况下，维修的成本比直接购买新产品还要高。

维修权支持者还认为，剥夺消费者的维修权与可持续性做法相悖，可能会产生更多废弃零件和产品。特别是，由于找制造商维修的成本太高，消费者更有可能丢弃手头的产品，再去购买新产品。例如，研究表明每天有35万部手机被丢弃。

制造商怎么说

制造商这一方出于安全性、人身安全和责任方面的考虑，倾向于反对维修权。他们认为，未经授权的维修可能会使用不达标的部件，最终危及设备的安全性，包括更有可能造成数据泄露和网络安全威胁。

制造商出于安全性、人身安全和责任方面的考虑，倾向于反对维修权。

他们还认为，第三方维修可能导致安全隐患，这可能在产品维修不当、造成伤害的情况下，使制造商承担责任。相反，他们主张，只有经过认证和授权的技术人员才能被允许进行维修，以保护消费者的安全。当然，这场争论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售后服务在制造商利润中占据相当大的比例。仅在美国，维修业就占了经济总量的3%。

制造商还担心，未经授权的维修可能会导致更多侵害知识产权的情况。由于大多数产品一般都受知识产权保护，允许未经授权的人维修它们可能会导致知识产权侵权和假冒。

制造商还担心，未经授权的维修可能会导致更多侵害知识产权的情况。

然而，维修权支持者反驳了这些论点，并认为维修权是对产品中受知识产权保护的部件的非侵权性使用。他们支持“维修权牢固植根于五百年来的普通法财产原则，并自19世纪中叶以来在美国知识产权法中得到明确承认” 。也有人认为，维修权是“权利用尽原则的产物”，在美国版权法中得到承认，笔者也同意这一观点。

有趣的是，美国版权局（USCO）也承认，维修活动通常是不构成侵权的。USCO还确认，为了实现新用途而修改设备软件符合合理使用原则下“转换性”使用的本质。

维修权争论的深远影响

毫无疑问，这场争论的影响范围超出了个人消费者和维修店。一些行业所依赖的产品将受益于维修权的存在。

例如，农业与受知识产权保护的机械和设备密切相关。农业设备依赖于嵌入式计算机和软件，这意味着农民不能直接维修设备，而是必须依靠制造商。这反过来又会导致农业停产。举一个美国的著名案例，农业机械公司约翰迪尔目前正卷入一场关于维修权的集体诉讼。该公司被指控垄断农业设备维修市场，因为它禁止农民和小维修店获取软件和维修工具，这使人们在能够按照自己的时间维修自己的产品方面受限。约翰迪尔与美国农场局联合会（AFBF）签署了一份谅解备忘录（MOU），同意让农民和维修店获取软件和维修工具，只要AFBF“不提出、促进或支持施加超出本MOU承诺范围内义务的联邦或州‘维修权’立法” 。该诉讼正在联邦法院进行。

最新的立法进展

由于消费者维修权与许多经济部门都相关，美国40多个州已经开始着手制定具体的立法提案。其中包括改革有关知识产权法律的适用规定，允许维修权成为一种法律例外。如前文所述，DMCA禁止未经授权方规避数字锁和类似的技术壁垒，这代表了这一未决立法的主要障碍。尽管USCO可以批准个人的豁免请求，允许其自己进行维修，但这项立法的目的是改变目前的禁令，以便在涉及维修权的情况下不需要再提出豁免请求。

此外，2021年7月9日，拜登总统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鼓励联邦机构促进美国经济竞争。具体来说，其中一项指令是鼓励联邦贸易委员会（FTC）制定法规，禁止制造商阻止个人和独立维修店维修他们自己的设备。然而，该行政命令在维修权方面仍然不够具体，还需要制定额外的法律法规，才能在美国联邦层面有效地设立这一权利。

尽管如此，过去一年中支持维修权的势头仍持续增长，导致2022年底重要的突破性立法。值得注意的是，2022年12月29日，纽约成为美国第一个将电子产品维修权纳入法律的州。这项新法律将于2023年7月1日生效，被称为“数字公平维修法案”。

该法案将要求制造商基于公平合理的条款向消费者和独立维修店提供大多数数字电子设备的诊断、维修信息，以及零件。为了避免前文提及的许多担忧，这项新法律将不要求制造商泄露商业秘密，并确保在设备所有者或独立维修店造成设备损坏时，不会对制造商追责。

总体而言，《数字公平维修法案》的通过代表了维修权支持者的一次重大胜利。然而，它也提供了保障措施来解决制造商的关切，使其成为这一重要领域的开创性立法。

尽管受到制造商的反对，但维修权存在的重要性不容低估。

最终，尽管受到制造商的反对，但维修权存在的重要性不容低估。在美国和其他许多国家，消费者、零售商和许多行业都依赖于它。当然，这种权利还需要精心制定恰当的保障措施，特别是，在未经授权方的维修有问题时确保制造商不会被追责，以及保护消费者免受有问题维修的伤害。不过，假如这些保障措施得到满足，现行法律的改变（例如纽约州法律那样的改变）应该会在整个美国——最好是在每个国家——都受到欢迎，因为它们可以促进人们维修现有产品以及延长其使用，从而使消费者、竞争，以及可持续性和循环经济都从中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