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发现到实施

李开复博士访谈，创新工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创新工场人工智能工程院院长

您认为下一个大的AI技术会在哪里、哪些领域开发？

我个人认为，让所有已知的技术真正经过磨练以适应实际应用，这将是对人类最大的社会贡献。回顾语音识别或计算机操作系统的历史，或者因特网的概念，你会看到发现的时代之后紧接着一个漫长的实施时代。它们处在实验室条件下的实验阶段，尚未实现行业应用。谁是早期使用者？有哪些动力驱动因素？有哪些主流用法？修复和调整技术，使其可应用——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寻找下一个突破是一个自我限制的问题。人们没有问：下一个操作系统突破是什么？显然已经出现了一些突破。3G、4G和5G对渗透的影响很大，把所有东西装进手机对操作系统也有很大影响——这些也会发生在人工智能上。会有巨额投资和大量人力投入到这个问题的解决上。

下一个可能的重大突破可能来源于脑科学和AI结合的领域——获得到有关人的逻辑和非逻辑思维的一些信息，或者来源于量子计算、硬件，或语义学、语义理解。这三大领域都有5%到20%产生重大影响的可能。

未来五年，互联网、金融和电子商务很可能是受影响最大的几个领域，它们都有即时货币交易。之后我们会看到对零售、医疗、制造、教育、运输、汽车和物流（包括仓储/运输/配送）等领域的影响。最终，AI会渗透一切。

您谈到数据在推动AI发展上的作用，但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制度，这对AI的发展方式有什么样的影响？

最终，每个国家都会有不同的数据法。中国有强有力的数据法，不是针对个人隐私，而是针对未经用户同意销售和使用数据的公司，如果Facebook和剑桥分析公司的案件发生在中国，相关人员会被判处监禁。欧盟有《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美国也正出台相关法规。在如何处理个人数据管理和隐私、什么是合法的、什么是非法的问题上，我们仍处于未知水域。考虑到东西方不同的文化和用户期望，我不相信每个国家都有同样的答案。相反，我认为我们正处于众包项目的起始阶段，GDPR是最早可见的一项努力。它并非出色的设计，但我们会调整它。也许我们会有三套数据法——欧盟、中国和美国的，它们会有一些共同点，但也有差异。

目前GDPR有什么不足之处呢？

政府扮演产品经理的角色，但用的是蛮力——让我们给每个用户每个网站的每一个排列的选择，那么责任就转回给了用户。这些弹出窗口不断出现，人们感到腻烦厌倦，只单击“是”。只有很小一部分人会多次点击“不”，错过便捷的机会，而很多人只会对弹出窗口感到恼火。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用户体验。

有没有逐底竞争的风险呢，就是各个国家争相拥有最无效的数据隐私保护？

数据收集越多，破坏个人隐私的风险就越高，然后就会破坏公司，从而迫使各国出台更严格的法律。这就像死刑：你可以辩称法律最严的国家犯罪率最低，但它也有副作用。我在政策和治理方面不是专家，所以只能指出可能的好处和坏处。

您认为世界不同地区对知识产权的态度不同吗？

总的来说，AI没有很大的专利权，因为深度学习发现的创始者并没有为其取得专利。目前还不清楚是否每种排列都有专利权。AI巨头拥有一些专利。从算法扩散的程度来看，我想目前没有多少非常强大的专利可以强制实施，例如语音邮件专利或一些加密安全专利。

我们鼓励我们的投资组合公司申请专利，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拥有有价值的东西。理论上看，如果一家公司在知识产权方面拥有最大优势，这绝对是作为投资和业务战略流程的一部分我们会考虑的事情，但都是理论上而已。我们从没有只因为专利实力而投资一家公司。如果你有可用来辩护的东西，被起诉时，你就可以用它来为自己辩护。有这些东西就很好。任何情况下，专利都不是首要的考虑因素。我们也会考虑创始人和公司在产品和业务中实施技术的关键能力，而不只看技术发明。

您为未来几年在AI领域中还有哪些地区会脱颖而出？

在研究方面，我认为加拿大有出色的人才，还有其他几个这方面较强的国家。香港和新加坡也很不错。但在实施方面，这些国家和地区都没有能够将专业知识转化为经济优势的生态系统。你需要一个强大的风险投资生态系统来推动这些技术进入正确的应用领域，持续关注用户需求，利用这些需求来推动科学家改进技术。除美国和中国之外，没有一个国家拥有这样的生态系统。以色列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有，但我认为很多国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专注于针对自己行业的技术，这正是他们出错的地方。

公司会受到自己所在市场的约束吗？一家中国公司能否拓展到环境非常不同的美国？

监管是其中的一部分，但还有更多因素。整个生态系统是不同的——用户、语言、期望、如何构建和宣传产品以及如何获取用户。即使假设没有监管问题，也很难成功。美国默认将其产品出口到发达国家，所以产品是标准化的。但中国有进入具有类似人口特征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良机，如东南亚、中东、非洲，可能还有印度和潜在的南美。我认为中国的人工智能和移动技术会在国际上取得一些进展，但在发达国家很可能不会。那些国家大概占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二，但只占全球GDP的一小部分，因此短期价值不大，但长期价值很大。我预测，未来中国开发的技术很有可能渗透半个世界。

什么技术将是AI商业发展和扩大规模的关键？

云技术使公司不必购买很多机器，而依靠基于云的解决方案。这有助于初创企业起步，这方面美国有很大的领先优势。此外，我认为有个东西我们可以称之为AI平台——能让非AI专家从事AI。许多公司都渴望这样做，但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解决方案。是什么让许多用户可以使用Mac、Android和Windows？他们提供了用户可用的开发工具包，这样用户就可以在不了解深层原理的情况下创建应用程序。显然，谷歌处于领先地位，谷歌云和TensorFlow很可能会成为默认工具。Facebook正在开发Facebook PyTorch，能够降低开发障碍。亚马逊、腾讯、阿里巴巴和百度都在做类似的事情，想让非AI专家和适合的工程师将AI注入他们的常规应用程序。不论谁破解难题，他都可能有Windows或Android。

AI会带来哪些社会和文化影响呢？

AI有很多风险。其中一个是如果AI抢走了所有初级工作，那人们如何才能得到更高级的工作呢？未来我们怎样提拔员工呢？还有其他风险，如AI安全风险——入侵手机及其控制的一切。

AI相当于是一组不可译、以人类难以理解的方式相乘在一起的一堆数字——如果有人入侵并改变1000个数字，其他人怎么会知道这事？它会导致什么结果？这些问题都需要新的安全方法。有些反乌托邦人士担心，如果给AI一个目标，它就会追求这个目标。我并不认为这对人类构成威胁，因为在大多数场景和已知问题中，技术背后总是人的控制。AI的大部分影响仍未知，我们会发现并有望解决多数影响，并为不断出现的新影响感到困扰。